【钢城区文化馆】中国书法22
发布时间:May 7, 2024 | 作者:
颠张狂素的浪漫风采
唐代的文学家,尤其是诗人,关注书法艺术是普遍的现象。他们用诗的语言,灵动地描绘了书写流程的动态,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。杜甫在《饮中八仙歌》中对张旭作了这样的塑造:
张旭三杯草圣传,脱帽露顶王公前,挥毫落纸如云烟。
《新唐书·文学传》对张旭有如下的描述:
嗜酒,每大醉,呼叫狂走乃下笔。或以头濡墨而书,既醒,
自视以为神,不可复得也。
一个放浪形骸、笑傲公侯的狂生形象跃然纸上。他不计笔墨,醉酒狂书,落笔迅疾,变化莫测。
李白也有一首《草书歌行》,生动形象地记载了诗人所见的一个精采场面:
吾师醉后倚绳床,须臾扫尽数千张。
飘风骤雨惊飒飒,落花飞雪何茫茫。
登名表演的是一位年轻的和尚,他喝得酩酊大醉,半坐半倚着胡床,抓起笔任意挥洒,速度快得令人吃惊,片刻间写就的笺麻素绢摞得高高的。而他意犹未尽,站起来在粉壁上纵笔恣肆:
起来向壁不停手,一行数字大如斗。
恍恍如闻神鬼惊,时时只见龙蛇走。
左盘右蹙如惊雷,状同楚汉相攻战。
任华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更见颠狂:
十杯五杯不解意,百杯已后始颠狂。
一颠一狂多意气,大叫一声起攘臂。
挥毫倏忽千万字,有时一字两字长丈二。
汉代记载中有师宜官以书沽酒、王溥鬻字买官,唐人笔下的书法表演与汉代记录相比,至少有几点不同:
一、汉代的当众表演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;唐代举行的文化聚会,具有广泛的社会性,而书法表演往往是其中一项活动的内容。上自宫廷,下到民间,无论是尘世俗人还是出家人,爱好书法的都愿意露一手。
二、师宜官的换酒、王溥的敛财都脱离不了以实用为目的;张旭怀素的即兴创作纯粹从审美出发。张旭视草书为生命,不治他技。盛唐的鼎盛繁荣与大气使他们观念更新、心态开放。他们对书法的痴迷是一种纯艺术的追求,书法是他们宣泄七情六欲、张狂个性的一种工具。
三、汉代记载是叙事式的直录,记的是事;唐代的诗人则落墨于书写过程的动态,反映出唐人已不满足于成品的静态审美,目光开始投向流程的动态审美,追求感官新、奇、奋发的刺激。
张旭,字伯高,吴郡(今江苏苏州)人,官至金吾长史,世称张长史。他是中国书法史上第一个视书法为生命的人。他才气横溢,激情奔放,能诗,楷法得力于二王,沿承智永、虞世南、陆柬之书风,循规蹈矩,严守法度。草书追踪张芝今草的余韵,又把宇宙万物变端之异,可喜可愕之情状,一一寓于书。据他自述,曾见公主与担夫争道而识避让之意,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血脉通畅之神,闻鼓吹得节奏律动之法。他的艺术观察力和艺术想象力超于常人,极敏锐而丰富。而其书作的飘逸雄伟、逸势奇状、不可端倪由此可得启发。
唐张旭古诗四帖局部
唐张旭郎官石柱记局部
张旭在五色笺上抄录了庾信《步虚词》两首,谢灵运《王子晋赞》和《岩下一老公》,集成《古诗四帖》一卷,为张旭现存的惟一墨迹。
传世作品还有刻帖《千字文》《肚痛帖》《春草帖》以及楷书石刻《郎官石柱记》。
唐怀素自序帖局部
唐怀素苦笋帖
怀素,僧人,字藏真,俗姓钱,长沙人。他勤奋好学,种芭蕉万株,以叶代纸,名其居为“绿天庵”。又漆一只盘子、一块方板,在上面书写,直到底板写穿。传说他也曾把写坏的笔埋起来,称为“笔冢”。中年以后,不远万里,步行到长安,受业于张旭弟子邬彤,并向颜真卿请教。自述真书源自钟繇,草书效法张芝、张旭。张旭开创的连绵回绕、字字勾连的狂草,因怀素的继承发扬而得名,并广行于天下。
他是佛子,既不念经文,又不坐禅修行,却喜欢喝酒,以鱼肉为朵颐,有人认为他不守佛门清规戒律。这,实在是一大误区。
来自印度的佛教,在东汉初传入中国,众生平等的教义挑战着华夏民族父子君臣的纲常伦理。佛门接纳佛教徒的投奔,又使执政者对劳动力和赋税的主控权旁落。与中国本土文化几经博弈,在魏晋南北朝时期,释、儒、道三教互相融合,在初唐终于合一了,佛教也完成了汉化。至中唐,代表士大夫思想的禅宗南宗在诸多佛教门派中取得了宗主的地位。
禅宗南宗以随意自然、净心自悟为宗旨,心中有所感悟,放下屠刀、立地成佛。什么出家做佛子,苦行修炼,一概免了。在家当居士,也是修行;喝酒吃肉,无碍礼佛的虔诚。出家人,只要有一项专长,就能为社会接纳、欣赏、推崇。唐代社会涌现出一个个酒僧、诗僧、茶僧、孝僧、技艺僧,他们结交高官权贵,生活得滋润、丰富、精采。
怀素奉行的是禅宗南宗的教义,他的举措挥洒着禅宗南宗的自然自在,在唐代社会是很平常的一景。酒后挥毫,是他的最爱。他留下墨迹有《自序帖》《小草千字文》《苦笋帖》等,刻石有《圣母帖》《藏真律公帖》等。
《自序帖》写于代宗大历十二年(777),怀素在前半段记叙了自己学书的过程,后半段摘引了当时名流对他的评价。
《古诗四帖》《自序帖》是浪漫主义书风的代表。乍一看,龙飞凤舞,确使人眼花缭乱,难于辨识。但细审笔法,却是一丝不苟,源于篆书,笔笔中锋,圆转相通。在波澜起伏的提按中,逆折地使笔锋埋在点画之中,不断直立。今草用笔随个性,简笔、连笔等特点被极端强化。线条以使转为主,各种曲度和长短的圆弧线迂回环绕、勾连交织,并辅以少量的直线。这种屈曲的线条犹如蛇的游动,浓淡、粗细、轻重、枯润变化无端,律动明快,相映成趣。字的结构被高度概括,简笔连写得不可捉摸,如夏云,在瞬息间有苍狗白云的变幻。章法上更是漫无羁束,采用无行无列式。这种章法,没有格子的束缚,可伸可缩,相当灵活机动,看来很自由,也很随便,但难度极大,非张旭、怀素那样的大手笔不能达到如此臻妙的境地。有的一篇中有一两字特大特长,特别引人注目。其他的环绕它发生多种变化,如顾盼、呼应、揖让、映带等,如走兽视麒麟为神物,又如百鸟朝凤凰,这是众星拱月式。怀素《藏真律公帖》是以小映大的一个典型。《圣母帖》中两个“神”、“升”写得突出,这是强调内容主题的一种表现。有的通篇字的大小、疏密对比表现得特别强烈,大的如雪花飘飘,小的如雨丝潇潇,这是雨夹雪式。《苦笋帖》、《古诗四帖》是这一类的代表。
唐怀素藏真律公帖
唐怀素圣母帖
唐怀素藏真律公帖续
张旭、怀素的创作有一个共同的特点——醉书。他们以灵感的突发为创作契机。张旭专攻书法,不做其他事情。他书写时不看环境,也不计较工具的好坏,兴来就写。与贺知章等朋友游戏里巷,看到人家好的墙壁或屏风,便兴致勃勃地挥洒一通,甚至把头发浸足了墨汁,当笔使用,随意泼墨。怀素酒酣兴发,寺院外壁、居室内墙、衣衫以及日用器皿都成为他纵笔的载体。在酒精作用下,内心的一切束缚都不存在了,剩下的只有一个“自我”。他们两人深厚的楷书功力,在心迷意狂、情驰神怡中得到尽情的释放,“自我”化入笔下,在潜意识功能的作用下,取得有如神助的意外效果。狂草行笔劲涩又流动,书写捷速,笔走惊龙蛇,墨飞迅雷骤雨,张旭喻它为“孤蓬自振,惊沙坐飞”,极为妥贴。
狂素继颠张,草书艺术能量被释放得淋漓尽致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两人相异处在张旭工肥,怀素工瘦,细劲如鹭鹭股。
颠张狂素的创作境界不是个别的现象,在大唐社会中具有群体性。和张旭同时代的酒仙、诗人贺知章每次醉酒都要吟诗撰文,在壁上作大字草隶。后辈诗人刘禹锡在洛中寺里见到他“壁上笔迹龙虎腾”,不觉喟叹“恨不同时便服膺”。佛门弟子中诗人、书画名家人才辈出,喜欢喝酒醉书的和尚特别多。除怀素以外,文楚、献上人、修上人、高闲、訾光、亚栖都以醉墨狂草为社会器重。在整体社会风尚的影响下,一般读书人热衷狂草者也大有人在。十岁余的少年秀才马生,居然能写出“变化纵横出新意,眼看一字千金贵”(权德舆《马秀才草书歌》)的草书。另一个陈氏童子一手天然大草,“飚挥雷洒眼不及,但觉毫端鸣飒飒”(僧皎然《陈氏童子草书歌》)。
大唐的书家生逢政治开明、社会开放的时代,这是一种福分。粉墙巨壁上的狂草腾挪跌宕,激情奔放,倾注了大唐人颠狂的情怀,展现了大唐浪漫、自由、开放的风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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